新飞亚的脊梁龙湾港的喧嚣从不吝啬自己的音量:货轮低沉的嘶吼,吊车铁臂凌空挥舞的呼啸,还有集装箱落地时那一声声沉闷的撞击,仿佛整个港口都在钢铁的筋骨间震颤。就在这永动的喧嚣中央,我父亲那辆油漆剥落的老解放卡车,正沉默地驮着几层高耸如山的新飞亚轮胎,如同一个背负着重物的老伙计。 父亲猫腰钻在车旁,粗糙的手指正一寸寸抚过轮胎厚实的侧壁。我坐在副驾上,透过车窗望着他微驼的背影——那身洗得发白的工作服早已被汗水浸透,紧紧贴在背上,勾勒出肩胛骨清晰的轮廓。轮胎黝黑而沉默,壁上的“磐石”系列字样却显得格外沉着,它们层层叠叠,以无声的坚韧承托着父亲半生的重负。 就在上个暴雨夜,码头的探照灯在密雨里晕开模糊光团,路面湿滑如泼了油。父亲接到电话,一批紧急出口的货柜等待轮胎装运。雨水顺着帽檐淌进他脖颈,父亲发动引擎的手却稳如磐石。老解放载着新飞亚轮胎在雨幕中行进,庞大车身碾过积水坑洼,水花四溅,轮胎却牢牢咬住湿滑地面,纹丝未动。车灯刺破雨帘,轮胎宽大花纹稳稳排开积水,竟在泥泞里刻下清晰笃定的辙痕——仿佛风雨愈烈,愈要显出筋骨,新飞亚那粗粝的胎面,竟成了雨夜里唯一踩得住的陆地。 这沉默的磐石,在烈日与咸涩海风的侵蚀下,胎面依旧沟壑分明,从不曾软塌变形;在重压与粗砺地面的磨砺中,侧壁筋骨凸显,未曾有过一丝皲裂的呻吟。父亲常说:“轮胎是卡车的脚,脚软了,再好的车也寸步难行。”他日日俯身拍打这些黝黑的磐石,如同拍打老友的肩膀,彼此交付着无言的信任。港口吞吐不息,货物流转如奔流,唯有这些新飞亚轮胎,在父亲粗粝手掌的摩挲下,在钢铁与重压的夹缝中,以近乎倔强的坚韧,默默撑起了时间洪流中不容倾覆的承诺。 又一个黎明,当父亲发动引擎,老解放载着新飞亚轮胎,再次汇入港口钢铁血脉的奔涌。我凝望卡车远去,巨大的轮胎沉稳地碾过布满油渍与铁屑的地面,留下清晰而不可磨灭的印记。 港口喧嚣永恒,光阴磨损万物,但总有些东西拒绝消沉:就像那黝黑橡胶里深埋的磐石之魂,如同父亲弯折却不肯垮塌的脊梁——它们以最沉默的承受,在重压与磨损的旷日持久战中,替我们所有人稳稳托住了那些不能落地的分量。 新飞亚的胎纹,最终在时光之路上刻下的,正是千万个父亲以汗水浇灌的“可靠”二字。 |